如今的手术机器人,或许承载着科技和医疗百年来碰撞的新火花。但外科医生还不会被机器人或计算机技术所取代,人类总是需要一个拿着刀拯救生命、修复损伤、减轻痛苦的医生。而手术机器人或许能带着医生的手术刀走入禁区,突破手术的极限,让医生更好地救治患者、满足真正的临床需求,这是技术能带来的更好未来。
谁也没想到,手术机器人,这项看起来高精尖、技术壁垒难,推广难度高的赛道,在最近一年一度成为中国医药领域投资寒冬中为数不多的热点。
但这个热点的生命周期,似乎在延续创新药一样的发展的新趋势——由大热进入冷静期。最近,行业两大头部明星公司微创医疗机器人和天智航都发布了今年上半年的财报,营收和利润不出意外地表现不佳。有不少声音都在强调:产品上市不久,它们还处在市场推广和科研加码的时期。
和创新药相比,如今政策的“东风”更多地吹拂到了创新器械,发展空间多了一些自由。最近医保局首次明确答复“创新医疗器械暂不纳入集采”,手术机器人作为创新医疗器械的代表之一,意味着它也少了压在创新药头上的一座大山。
如今政策扶持,产品陆续拿证的企业们,到了攻城掠地的商业化新时期。但一台动辄百万乃至千万元的手术机器人,推广难度和药不是一个量级;而出得起钱的大三甲们,对这些国产公司抛出的第一个问题、也是最难的一个问题是:“你比达芬奇究竟好在哪儿?”
达芬奇手术机器人,让国内机器人公司又爱又恨:它的成功,拉升了整个赛道的想象空间,让微创、天智航们一度融资顺利,成功上市后,经历估值大涨;而它的成功,又在现阶段成为国产机器人们在中国商业化最大的壁垒。
和创新药在中国的历史类似的是,一个“大药”的出现,会成千上百倍地提升一个赛道的想象空间;在手术机器人领域,二十多年前诞生于美国的“达芬奇手术机器人”就是打开投资人和实业家们想象力的那扇门。
它的出现,改变了外科手术诞生200多年来、从来都是医生主场的历史。达芬奇机器人属于腔镜手术机器人,它用视频的放大效果突破了肉眼和手的局限,为医生提供更精准的手术导航定位。
但达芬奇机器人的最大成就并不在于它4000多项的专利,尽管它的技术已近乎铜墙铁壁让竞争者难以望其项背;它更创新的成就是其商业化的创新:“设备+耗材+服务”的商业模式。在对商业和财富密码更敏感的人群看来,达芬奇手术机器人代表的手术机器人,打开的是一个商业生态圈:技术是引流手段,在此之上衍生的产品和服务,共同打造出一个更具生命力的商业世界。
达芬奇背后的公司——直觉外科,营收从2000年的0.27亿美元增长到2021年的57.1亿美元,其一度高企的净利润甚至超过微软。根据2015年的一项统计,它的股票回报率远超于谷歌。从2000年上市(2美元/股),到去年11月创下股价最高记录(369美元/股),直觉外科涨幅超过180倍。
这个名副其实的华尔街“造富神话”,吸引了资本和企业蜂拥而来,加入到手术机器人这一领域。最近几年,像史赛克、捷迈邦美、美敦力等医械巨头奋起直追,不惜砸几十亿美元以并购的方式入局。
以达芬奇机器人为代表的腔镜手术机器人,是商业化最成功、技术最成熟的手术机器人,骨科手术机器人则次之。手术机器人的市场规模,仅腔镜和骨科和两个细分领域就占据了80%左右。
而在中国,随着被国家集采打破高值耗材“带金销售”的旧秩序,和随之消失的数百亿市场,更需要一个以技术为基础,看起来更清白、健康有生命力的赛道补充。
因此,一种非常态的现象能够获得解释:国内那批比达芬奇机器人晚了20多年,大多诞生于2015年前后,技术上很多都是从工业机器人跨界而来的手术机器人公司,近来在中国长期资金市场却一飞冲天——腹腔镜领域的微创医疗机器人、骨科领域的天智航都在这个名单上。
随后有更多的公司前赴后继:截至目前国内有100多家手术机器人公司,接下来将迎来产品的密集获批、多家公司冲击IPO。
Frost & Sullivan 的预测数据迎合了一种乐观:2020年国内手术机器人市场基数为4亿美元, 至2026年预期年复合增速44.3%,达到38亿美元。另外,国内手术机器人的渗透率很低,商业化想象空间较大。以腔镜领域为例,2020年国内腔镜手术机器人保有量189台,仅仅是美国(3720台)的5%。
事实和乐观的预测相反。微创医疗机器人和天智航上半年表现不佳的财报,揭示了和创新药更加相似、甚至更加艰难的困境:手术机器人拿证只是入场券,接下来要啃商业化的“硬骨头——中国公立医院是国产手术机器人几乎唯一的甲方,大城市三甲医院和小城市的医院,有着天壤之别的临床需求;而医院的准入,更是和中国医疗大环境的文化息息相关。
如临大敌——可拿来形容这场商业化竞争的严峻程度。早年间,已有企业即便凭借一批行政命令卖出了设备,却难逃在医院“躺灰”的命运。
达芬奇手术机器人,抬高了整个赛道的想象力,造就了一批中国公司市值上的纸上财富。但落实到商业化的场景中,达芬奇已成了一个巨无霸级的对手,如何和它抢生意,是“微创们”谋求未来亟需思考的课题。
它开始的每一步,都基于技术上对临床的颠覆性贡献。诞生时第5年,达芬奇一代完成了首例前列腺手术。其“失血,微乎其微”的表现,让手术机器人这个遥远的概念有了一次认可的落地。以至于现在,手术机器人依然是前列腺癌根治术的标准范式。
以前列腺领域为起点,达芬奇机器人陆续获得世界最严格审评标准FDA的批准——用于泌尿外科、妇科、胸外科等外科领域。在技术上,它的手术系统也已经迭代至第四代,4000多项的全球专利堪称竞争者难以突围的 “铜墙铁壁”。
国产手术机器人其实诞生的并不算晚,达芬奇机器人诞生6年后的2002年,天津大学、南开大学联合天津总医院开发了机器人辅助显微外科手术系统。2008年,该系统升级为外科手术机器人系统——妙手,这是中国第一台微创手术机器人系统,其遥操作方式与达芬奇手术机器人系统类似。
在同一时期,国内的骨科手术机器人也在同步启程。2004年,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和北京积水潭医院联合研制开发了双平面骨科机器人系统,完成了国内首例机器人辅助骨科手术。2005年,北京天智航公司成立,开始推进该手术机器人系统的产品化。2010年,中国首台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骨科导航机器人面世。
此后,中国手术机器人研发领域始终没大的水花,还谈不上什么赛道——几乎都还是高校实验室里的“种子和幼苗”。直到2015年左右,政策的“浪头”打开,形势有了极大的改变。
医用机器人首先出现在国务院《“十三五”规划纲要》中,三部委联合印发的《机器人产业高质量发展规划(2016-2020)》更将宏观方向变得具体,明白准确地提出:要突破手术机器人等十大标志性产品。
政策引风来,人闻风而动。国内手术机器人的创业潮滚滚而来:在2015年前后(2014年-2017年),新成立的公司数量(70多家)是过去15年之和的两倍多(30多家)。
2015的5月,微创医疗机器人正式成立,而它起初是作为微创医疗集团一个孵化项目,专门研发腹腔镜手术机器人,之后扩展至五大主要手术专科:腔镜、骨科、泛血管、经自然腔道及经皮穿刺手术——后来,此公司因在长期资金市场上单独上市,而广为人知。
同时期一批高校的科研成果陆续转化,腔镜机器人如术锐、康多、精锋等,它们几乎都是基于高校孵化的项目而来,涵盖上海交大、哈工大、天津大学等学校;天津大学的“妙手”则在2015年选择与威高合作完成技术的产品化。
此时,骨科手术机器人也迎来了“春天”:2016年天智航推出了自己的第三代骨科手术机器人,2010年其第一代产品已完成注册;同领域企业纷纷涌现,如鑫君特、罗森博特、键嘉、长木谷等。
另一边,截至2015年年底,在中国上市9年后,达芬奇完成了约2.2万例手术。简单来说,当本土腔镜手术机器人企业还处于从0到1的技术探索期,巨头已进入商业化的2.0阶段。
技术落后于达芬奇似乎不重要,借助达芬奇打开的资本想象力,这些年轻的公司迎来了一场资本风口。
最近三年(2020-2022年),创新医疗器械行业在国家集采突围下逆风而上。手术机器人跻身最热赛道之一,成为站在聚光灯下的资本宠儿。
二级市场上,天智航和微创医疗机器人先后于2020年和2021年上市。其中前者被称为“国产手术机器人第一股”,上市首日涨幅超6倍,而后者跑出了2021年医疗器械行业市值最高的IPO,总市值最高曾逼近700亿港元。
而直觉外科,和中国这些新兴中国公司纸面财富不同的是,它亮眼的“卖货”成绩:截止2021年,达芬奇手术机器人全球保有量超6000台,当年营收为57.1亿美元,而它售价最高的地方就是中国(超2000万元/台)。
很多公司蠢蠢欲动都讲起了“对标巨头”故事,比如做“中国的达芬奇”,这几乎成为它们推高估值的一致口径。
一级市场也为其可能的想象空间买单,融资额屡创新高。据浩悦资本统计,2020年医疗机器人累计融资额超43亿,其中大部分来自手术机器人赛道。到了2021年,这一数字会降低,但也超过30亿元。
一位业内人士王宽(化名)曾看过不少手术机器人项目,他发现有的公司为了讲故事,明明可以发布一些产品就是不发。“只要它不发布产品,产品就一直是PPT,这一个故事泡沫就不会破,就能从A轮B轮C轮一直吹到上市。”若公司在B轮就发布了产品,万一卖不出去(大概率事件),对资本没有吸引力了。
从产品的技术来看,多位行业人士的看法是相似的:可以说,国内的手术机器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头部的几家企业基本完成了fast-follow的追赶。“大家都拍着胸脯说,自己完成了中国的进口替代。”
从2021年开始,国产手术机器人上市获批速度明显加快。今年8月,工信部披露,2021年以来,超过20款国产医疗机器人注册取证,产品覆盖腹腔、骨科、神经外科、血管介入、口腔种植等多个细分领域。
越来越多的国产机器人已经或即将闯过第一道关卡——获批上市。它们手握进场的门票,雄心勃勃地走入商业化的竞技场。
“我们关注腹腔镜机器人并不是单看技术本身,而是技术的领先窗口期,对核心医疗手术场景5-8年排他性占位。商业模式是它区别与传统大型医疗设施的主要看点,像达芬奇这样的‘设备+耗材’的封闭商业闭环属于典型的发电厂模式。”正心谷资本副总裁张泰豪坦言。
这种商业模式也被称为“剃须刀”模式,主要由设备、耗材和服务组成。2013年以前,直觉外科的营收还是设备(50万-250万美元/台)撑起来的;2013年耗材首次超过设备,成为营收主力。此后其营收占比一路上升,“刀片”收入模式逐渐突出。
这是由达芬奇机器人的耗材——机械臂特性决定的,它共有四条机械臂(700-3500美元/条),每条机械臂最多只可以使用10次,就必须要更换。
“不能只卖设备,因为设备、耗材和服务是一个整体的解决方案,脱离了耗材和服务,单纯销售设备的商业模式没有很好的方法给医生提供很好的手术体验,也没有很好的方法获得后续耗材和服务带来的源源不断的现金流。”易凯资本副总裁陆嵘超表示,医疗设施传统仅靠制造加分销模式已不复存在,行业趋势已开始重塑业务模式和定位,并重新构建新价值链,聚焦全疾病周期的价值贡献。
“直觉外科在耗材和服务的收入占比上逐渐提升,这符合公司的整体发展路径,从前期的市场教育、使用者真实的体验,到逐渐向不同专科拓展,再到用户黏性逐步提升。”陆嵘超说道。
简单来说,设备相当于基建,在铺量后能轻松实现耗材和服务的规模效应。在此过程中,直觉外科的运营重点也从“建立KOL群体+提升设备装机量”,向“提升单个设备使用率+拓展专科渗透转变”。这一模式,同样也适用于骨科手术机器人。
别人走过的路,已经被验证是条罗马大道。但若设备卖不动,就难谈起整个商业模式的闭环。微创医疗机器人和天智航上半年的财报尽管都未披露产品的销售量,但外界猜测并不乐观,至少是没看到拿证后的销量腾飞。
它们徘徊在难以盈利的漩涡:微创医疗机器人上半年营收104.8万元,净亏损达到了4.64亿元,同比增加约91%;天智航上半年营收6094.54万元,同比下降约20%,净利润-4682.59万元,同比下降约16%。
先来看腹腔镜领域,“首次有配置证的医院,如果要买手术机器人,更愿意买达芬奇。”一位业内人士解释,一般能买手术机器人的医院不差钱,“在很多医院看来,有了达芬奇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站在了学术制高点,帮助它提升咖位和知名度。机器人技术常年的宣传教育,对吸引患者流量有一定推动作用。”
配置证,具体指大型医用设备配置许可证。这种医用设备的单价在500万元以上,正常的情况下只有大型三甲医院才能配备。
还有一个最根本的顾虑——技术的临床价值是否被验证。“很简单,医院招标要论证的一点,就是你比达芬奇好在哪里?”陆嵘超认为,医院考虑采购手术机器人的角度是多方面的,需要考虑设备所带来的临床经济学价值,单纯要论证设备性能优于达芬奇还是很挑战的。一边是全球手术量已经突破千万例,一边是国产设备获证但还没有大规模临床使用。“但至少技术成熟度上,应该达到70-80%的水平。”
要经受住临床价值的考验,这也是未来医院DRG(疾病诊断相关分组付费)& DIP(大数据病种分值付费)改革付费时,需要国产产品自证的最主要的价值,诸如医生的手术时间、病床周转率、术后康复时间、术后并发症等,是否因为使用了手术机器人大有获益。“你要证明用了它做手术后,病人的全部花费远远低于没用它。”
骨科手术机器人的临床价值困境,比腹腔镜更尖锐。达芬奇机器人使腹腔镜手术机器人的临床价值被验证,但在骨科领域,即便是像史赛克、美敦力、强生等都在开发骨科机器人的巨头,证实的临床价值还是无法和腹腔镜领域相提并论。
“它们的最大的作用是定位,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术机器人。” 张泰豪表示。具体而言,机械臂通过预定设置好的轨道定位,找到需要置入钉子的位置及角度,简单来说就是定位“打钉”,但真实的操作“打钉子”的是医生。目前也出现了新的技术趋势,那就是机器人做主动置针,但这需要综合考量医生和患者的获益。
国内该领域企业多扎堆在这个功能,但它的门槛并不高。“上世纪70年代,流水线上的机器人就给汽车定位打钉子了。”王宽笑称。但这项工作,对于三甲医院的医生而言,自己花点时间练习也能做到。买大价钱买一个帮医生定位打钉子的机器人,必要性有多大?有点大炮打蚊子的意味。
除了临床价值的考验,骨科手术机器人的商业模式更难打通——“设备+耗材”的闭环是割裂的。只卖设备不过是一锤子的买卖——这其实是它商业模式的很大困境。
“腹腔镜(手术机器人)基础耗材,都能自己直接研发,因为它们和设备是一套封闭式系统。高端能量类器械也可以与供应商专用定制化开发,从而形成场景垄断。”上述业内人士解释,骨科耗材本来门槛就高,如今早已被几家国内外巨头垄断。
和腹腔镜领域一样,骨科手术机器人发展到最后,能持续提供现金流的还是耗材,手术机器人更像是绑定医生的一种手段。近年来,上述提到的几家骨科巨头以合作或收购的方式,纷纷布局手术机器人。“本质上是为了打造商业闭环,真正的目的是让医生使用更多的耗材。”
本土的机器人公司和耗材企业都意识到这一点,既然自己下场做对方的产品,耗时耗力还不一定成功,不如合作来得更快。今年8月,天智航和威高骨科就骨科手术机器人的研发和应用确立战略合作关系。
另外,不论是腹腔镜还是骨科,也都可能面临服务的问题。服务也是手术机器人企业长期发展的重要收入来源,它包括售后服务维保、相关术前规划、术中指导、术后数据分析等一系列软件服务。
据业内人士观察,国内很多手术机器人创始团队都是技术型,创始人多是高校背景。“但手术机器人的商业化是一个很复杂的流程,除了需要有很强的技术储备之外,在后续临床需求反馈、市场准入、医院招投标、专业教育、售后服务维保上,都必须有非常完善的一套商业化体系来支撑。”纯技术背景团队创业终局如何,这些都还难下定论。
商业化还要解决量产的问题,也就是保证机器人的工业化量产稳定性。实际上,它的量产和药完全不同,最大的难点在于供应链的稳定。“上游零部件可能上万个,很多核心零件厂商都在国外,有些还是给达芬奇独家供货。”陆嵘超表示,但国内供应链过去几年进步非常快,不少关键零部件已经实现国产替代,这类卡脖子的问题会逐步得到解决。
在腹腔镜手术机器人领域,达芬奇的霸主地位难以撼动。是否意味着它毫无破绽?
从设备数量的维度看,达芬奇机器人在中国的装机量,还没达到它在欧美市场的绝对压制地位。目前其中国的总装机量接近300台,仅是它全球装机量的4%。
也就是说,它在国内的渗透率还有限,这可能是国产手术机器人追赶的黄金窗口期。国内手术机器人的市场教育还在初期,按照之前的“传统”,需要砸钱买“认知”,微创医疗机器人的半年报显示这样的迹象:报告期内,微创机器人的销售及营销开支高达6416万元,较去年同期增加337.74%。
可以预见的是,后入场的公司为了抢占医院的装机“坑位”,这种烧钱的趋势不会停下,甚至有可能愈演愈烈。
价格高是达芬奇机器人最直接的标签,单台售价动辄超过2000万元。而国内厂家有着天然的成本优势,看上去降价似乎是最有效的打法。“国内很多公司希望采用常见‘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先去覆盖对价格相对较敏感的医院。”一位投资人介绍,目前医院购买达芬奇机器人3-5年内是收不回成本的。
在另一位业内人士看来,现在大部分公司还是想通过降低医院的成本,来打动它们买自己的设备。
但价格低并不代表必然和卖得好画等号,“这其中还和商业化的突破能力有关系,在以往带金销售的传统情况下,贵的设备回扣的空间也大。有时反倒贵的卖的好。”
价格战走不通,技术上是否有突破口?达芬奇机器人国内上市的还是多孔手术机器人(四臂多孔),其单孔手术机器人(单臂单孔)由于出口管制,尚未在国内销售。
达芬奇未进入中国的单孔手术机器人,被视作下一代手术机器人。和多孔相比,其技术壁垒更高。想较于多孔手术需要在腹腔至少打4个孔,单孔手术只需要打一个孔,对于患者而言创伤小,有助于术后恢复,是比较大的优势。
趁着达芬奇的单孔手术机器人未上市,国内企业奋起直追有望解决这部分未被满足的临床需求。“目前这个赛道可能有3~5年的窗口期。”国内已经有不少企业在这个方向发力,比如微创医疗机器人、精锋、术锐等。
另外一家叫做CMR的手术机器人公司,也被视作是突破达芬奇技术的一个例子。它研发的是分体式模块化机器人,不是达芬奇机器人的单立柱式,它将每个机械臂安装在不同的台车上,可以独立自由移动。“如果未来日间手术室在中国得到很好的推广,这种分体式设计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国内已有瑞龙诺赋等少数公司开始发力。
有些业内人士还提出了一步险棋:手术机器人下沉到三四线甚至更基层的医院。这也是达芬奇很难做到的,其2000多万的价格就让基层医疗机构望而却步。
“大部分企业在跑大医院,一方面它们有较强的购买力,手术量也大;另一方面从学术推广的角度看,大医院有更多的意见领袖,有助于企业未来的临床推广。”一位业内人士这样分析。
实际上,这一些企业还主要关注采购方,没有真正从临床需求考虑。按照手术机器人智能化、便捷化的“基因”,它反倒适合补齐基层医疗机构的一些技术短板,提升治疗水平。
在中国,由于医疗资源分配的不均衡,患者往往倾向于去大医院做手术。国家大力推行分级诊疗制度,就为了打破这种局面,让基层医院的资源能得到充分的利用,解决百姓看病难的问题,而手术机器人能从中扮演关键角色。
但腹腔镜手术机器人要想沉到基层,在设计理念上需要好操作,让基层医生能快速上手,缩短他们的手术学习曲线,逐渐可以开展更复杂的手术;其次可以是小型化的设备;产品要具备卓越的性价比,让医院有能力采购,让患者有能力负担;最后还需要配备一个比较强的售后团队。
那么骨科手术机器人沉到基层的可能性如何?在另一位业内人士看来,该类机器人最适合去基层医院做标准化。“这些医院的医生可能连钉子都打不准,没有人教也没有学习的机会,就练不出手感。”在机器人的帮助下,他们能少打偏几个钉子,最大化拉平技术差距就是很大的临床价值。
“有了骨科手术机器人,基层的患者腰椎间盘突出,需要打钉子做融合手术,不用非得去大医院,这也实现了分级诊疗的意义。”但现实是,大多数骨科手术机器人正挤破脑袋进顶级医院,后者却不太买账。
简单来说,骨科机器人最严重的问题是临床价值和目标客户群体不匹配。上述业内人士将其类比为开车,“在高速上开车,无人驾驶技术的辅助驾驶作用有限,因为路况本来就简单;城市道路路况复杂,但无人驾驶技术却只能帮你倒库停车入库。”
截至2020年底,中国仅安装了189台腔镜及17台关节置换手术机器人。而同期美国已安装3727台腔镜及1060台关节置换手术机器人。
渗透率低的另一层含义是,对于手术机器人的概念和技术,国内大部分医生还没形成标准化的直观的认知。
外国的和尚难敲中国的“钟”,中国人的临床需求更应该被本土企业所洞察和满足。“选择权其实掌握在中国人手上,因为外企为中国定制开发一个产品是很难的。”陆嵘超分析。
另一位业内人士补充,很多外企的器械产品在中国上市,要重新做临床试验,算法可能也要重新开发。“它们发现了自己在中国可能投进去了几百万上千万的资金,但没有多大回报就放弃了。”
国产替代是时代的大背景,“十四五”规划明白准确地提出要突破腔镜手术机器人等核心技术。今年6月,新修订的《医疗器械管理条例》鼓励提高国产产品市场占有率,快速推进医疗器械产品进口替代。
医保政策愈发关注创新医疗器械。去年,达芬奇手术系统被纳入上海医保报销清单,北京则是将机器人辅助骨科手术纳入医保。
最新的政策风向则是明确了“创新医疗器械暂不纳入集采”。最近医保局发回应称,创新医疗器械临床使用尚未成熟,难以实施带量方式采购。“在集中带量采购之外留出一定市场为创新产品开拓市场提供空间。”作为创新医疗器械的一员,手术机器人暂时脱离了集采的魔咒。
而不久前,国家医保局还提出,在推进DRG/DIP医保支付方式改革的过程中,对创新医用耗材等按相关规定和程序予以支持。这是国家首次明确创新医用耗材医保支付途径。
那么回看达芬奇机器人,它发迹并壮大于美国市场,在背后支撑其发展的整个体系,有哪些值得思考和借鉴的地方?
从支付方来看,国内的医疗主要是单一支付方(医保),美国则是多个支付方,包括联邦医保(Medicare)、联邦医助(Medicaid)和商业保险等。其中较为成熟的商保是其手术机器人发展至今的重要的条件之一。“在国外要想器械卖得好,就一定进商保。”商保在一些特定病种的治疗方案中,会提供手术机器人的选项。
“保险公司肯定是赚钱的,而医院也借此引流了患者,厂商也卖出了设备和耗材。”
在美国,医院买设备会考虑卫生经济学价值。如果有了这个设备后,因为手术风险变低、患者术后并发症减少,医院潜在的诉讼成本可能降低了,那么它就是值得买的。“有时候,如果患者因并发症而触发疾病,病人是可以不给医院付费的。”
国内的医院也考虑卫生经济学价值,但还是站在收回成本的角度。“方法很简单,一台手术能收多少钱,然后除以总共能做的手术数量;或者用价格除以单台手术的费用,再除以一年做的手术总量,看是否能在设备寿命结束前回本。”
这种计算方式有局限性,手术机器人的临床价值并没有反映出来。实际上,它也不仅仅有临床价值,对于医保体系、分级诊疗、医疗体系的改革都可能有很大的价值。“比如可以整合当地的医疗资源,或许还能精简几个医院。”
在获得设备的途径上,中美也有着非常大区别。中国的医院几乎都是一次性购买,设备一下子变成医院的资产。在美国,医院获得设备的方式灵活性更好:一种是租赁;一种是基于点击次数付费。对于后面一种模式,医院可以一次性购买几千次点击,直到用光为止。
还有一种是签署设备和耗材绑定的协议,比如医院每年都能买200万元的耗材,那么五年内都能免费使用设备,五年到期后自动获得该设备。另外,厂商还能和医院签约,预估自己能替它节约多少钱。如果事实上如此,医院省下的那部分钱需要平分给厂商。医院也能在一定周期内免费使用设备,过后持有其所有权。
“坦白说,在医疗保险体系和创新器械的转化上,中美依旧有很大的差距。”后者完成了一系列比较完善的系统性工程,比如政策鼓励并保障高校/医生的科研成果转化,再到产品上市后的商业保险体系,时至今天,这些环节的壁垒依旧高高竖起。
如今的手术机器人,或许承载着科技和医疗百年来碰撞的新火花。但外科医生还不会被机器人或计算机技术所取代,人类总是需要一个拿着刀拯救生命、修复损伤、减轻痛苦的医生。
而手术机器人或许能带着医生的手术刀走入禁区,突破手术的极限,让医生更好地救治患者、满足真正的临床需求,这是技术能带来的更好未来。
《富途证券:直觉外科:全球手术机器人龙头,设备+耗材+服务三大业务为企业长期发展保驾护航》
《开源证券:手术机器人系列报告一:手术机器人方兴未艾,迎 来行业底部布局机会》